在普西所照亮的蓝色视野中,对方全身穿着漆黑的铠甲,头盔上没有给口鼻预留开口,眼睛的地方是一条横开的缝,里面深深的有两颗菱形的“眼睛”发着光。下面,就在侧颈和左胸口——那两支精钢矢命中的地方,只有两片溅满融化金属的残迹。
这个对手不可战胜。这个想法有生以来第一次闯入了他的脑海,将他的理性冻结了,恐惧感淹没了一切。
“伍德!你在想什么!快走啊!”
在瓦蕾接近尖叫的呼唤下,他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收起普西,跑!
“这边!”瓦蕾跑在他前面,在这伸手不见五指夜里她的马尾几乎要隐没在黑暗之中,他几乎是拼了命地在跑才能跟上。深蓝的夜空渐渐被环形山的影子吞食,他们跑到了接近边缘的地方。
这是哪个方向?
他跑出去的方向上没有任何东西,他和瓦蕾都不想拖累那些正在扎营的同伴。这个不可战胜的怪物是那些队友无论如何也都挡不住的,他最好的机会就是利用对方体型的劣势在丛林中甩掉它。
“埃德在那边!那边就是从山上下来的路,这样的距离应该够甩掉它了,我们去找他!”瓦蕾指了一个方向。她呼吸平稳而有节奏,丝毫不像是在高速奔跑的样子。而他呢,仅仅跑了半小时,汗已经让头发贴在了头顶,额前刘海垂了下来不时地挡住视线,上气不接下气的他感觉体力正在快速流失。
若按照现在的速度的话,他也许能在两个小时之内甩掉那个怪物,至少也可以拉开足够的距离让他可以和影手与埃德商量对策。埃德蒙从没让他失望过,他永远知道该怎么对付强敌。
不知道什么时候,埃德已经成为他心中最可靠的那个人。原本他小的时候从来没喜欢和埃德一起玩过。这个比他大两岁壮了一圈的孩子王那时候在他眼里是一个总学大人说话的讨厌鬼,更可恨的是,瓦蕾喜欢和埃德一起玩。不,其实他挺享受和瓦蕾以及埃德一起度过的时光不是吗?只是自己那时候不承认罢了。
现在不一样了,再者,他除了埃德以外已经无可依靠——居恩看他的眼神里充满怀疑;达芒总是让他尝一些气味怪异的药水;伊拉,虽然好像无可指摘,但从小就是瓦蕾的竞争者和手下败将;维莱娜则是从一开始就看起来不友好,他不想接近这个眼睛像蛇一般的女孩;而瓦蕾嘛……
“我怎么啦?”少女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回过头来,“你盯我看了好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啊,哈,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跑得发沉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追逐的脚步声听起来已经有相当距离,然而路也到此为止。密密树冠的缝隙中可以偶尔窥到的天空,环形山已经占据了其中半边,被月光照亮的山体一直延伸到前方树冠顶端。
要往那边走呢?
呆在这里肯定是等死,所以无论如何,甩掉对方之前必须保持移动。是左还是右?有点想不清楚之前跑的路线,中途的几次转向他都没记住。
“左边吧。”瓦蕾说着就又跑了起来。
为什么?
“直觉,姐姐的直觉哦。”
月光终于越过了环形山,照在树冠之上,也洒在林间泥泞的地面上。空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闷,只是温度降低了少许。即使是有水气的滋润,他仍然感觉喉咙中有火辣的感觉,一丝丝血的味道返到嘴里。
简直没完没了。
跑了有快有一小时了,那怪物仍然在追逐,不见本体,只闻其声。极偶尔的时候,他们可以从树缝之中远远瞥到那幽蓝色的眼睛,但绝大多数时间,对方溶在薄薄的水雾之中不见踪影。
“放缓一点吧,它根本追不上我们。”
是啊,他们怎么可能跟得上呢,我们可是最敏捷的。
“那伊拉呢?”瓦蕾放慢了速度和他并行,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发光。
伊拉?她虽然很快……但哪比得上你呢?
“哦哦?你不承认吗?其实她和我差不多了,现在。”
怎么可能!
“因为她长高好多,也很刻苦在训练。”
无言以对,姐姐这样就要被伊拉追上了吗?
“等等!”那马尾跳了跳,随着主人停了下来。少女在嗅着什么。
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在这里阵亡的其他小队队员吗?
对方是他素不相识的队员,但要和每一个他认识的人一样对待——当他们死后,带着他们的灵魂回归大海是他不容推辞的责任。
果然。循着气味找去,在一个不深的土坑里,一具尸体瘫在那里。
没有挣扎和战斗的痕迹,那具尸体却呈现出右脚扭断,颈椎粉碎的样子:毫无生气倒地的身体上,脑袋以不可能的角度面朝下栽在泥里,脖子几乎转了半圈。
尸体的穿着和他一样,衣服、护肩、护胸是相同的款式,腰包和武器上都刻着伽纳森的族徽:一只枪乌贼。这个男性队员留着短发,但其他特征已经无法辨认,他的尸身已经发黑肿了起来,发出令人难忍的恶臭。
伍德兰翻了翻对方的腰包,找到了拴其内的铭牌,上面刻了一个名字——托比亚·破山。
“愿你的灵魂随我们一起回归大海。”他说出了声,用弯刀将对方溃烂肿胀的左手割下来,收在挂在腰带的皮囊里。
“回归大海。”瓦蕾重复道。
身后的脚步正在接近,他们没有时间在这里逗留。而令他惊讶的是这怪物的脚印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就在坑边,一个足有一掌深的脚印。
大概它就是站在这里杀掉毫无抵抗能力的托比亚的。不过,站立的一对脚印后面还有叠着另一个印记,向着是边缘的方位。它去那里做什么了?
好奇心领着他向那个方向走去。
“哎,伍德,你去哪?”少女追上了他。
脚印将他们引向了岩壁。
这里的岩壁上布满矿洞,传说是旧文明的人将这里当做矿场,才把一整座山削掉挖空,让它成为现在千疮百孔的样子。现在这些洞口一个个死气沉沉,其中不知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过去几百年的先人留下的教训之一就是不要步入旧文明的矿洞,里面可能隐藏着危险的“死光”也可能有深达千尺的竖洞。
脚印就在一面布满矿洞的岩壁前空地上戛然而止,然后朝着另一个方向延伸而去。
一定是什么东西把它引过来的。
“是啊……”瓦蕾站在最后一个脚印里,出神地看着面前的岩壁。在那里,有两个可供马车出入的的矿洞。
“那个矿洞有问题。”少女向前走了几步,仔细观察着左侧矿洞的入口。
他随着瓦蕾走到了矿洞之前,却也没感觉到太多不对的地方。
我…没发现什么啊。
瓦蕾嘿嘿笑了笑,转过身来捏了捏他的鼻子,她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姣美:“你是不肯动脑子,笨。”她指了指入口处的岩壁,“看,水珠。你不觉得,这里的温度比林子里凉快不少吗?”
那么远我哪看得到……
“我也是刚刚看到水珠的反光啊……”
脚步声不合时宜地渐渐增大,他们又要面对一个选择——
走,进去吧。
“好。”
一种“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阻止了那怪物的前进”的猜想占据了他的脑子,而看起来瓦蕾也是这么觉得的。
洞内没有任何光亮,接着外面景色反射的月光,他也几乎只能看到岩壁的轮廓,小心地扶着它一步步向里挪。空气越来越凉,冷下来的外衣湿冷湿冷地贴在身上,他能感觉到热空气和冷空气在腰际打着旋混在一起,引得他不停地打冷战。
脚下踩到了水。更多的水。冰凉的水。
这是哪里?这里有什么?他后悔自己甩掉了火把。
“不知道……”瓦蕾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似乎在身后,又似乎就在他面前。
但仅仅靠着走在水里发出的噪音的回声,他也知道自己面前似乎有一堵墙一般的物体。
想要看清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摘下背着的普西,那武器一到他手里就放出了微弱的光,稍稍照亮了周围的视野。
手中的十字弓,松劲的炭黑色双弦上没有挂着矢,主体上的雕花在丝毫无照明的环境下仍泛着淡蓝色的光。母亲伤重去世前将这十字弓托付给了伍德兰,他们所知关于这弓的一切就是它来自古代遗迹,而且它仿佛是有灵魂一般会选择使用的人。在众多家族战士中,只有索莱茵·铁雨能让它放出耀眼的蓝光,而比起母亲来说,伍德兰还差的很远。
他身处一片水面之中,两边的岩壁还在向前延伸,不过水洼的中心有一个物体竖立着。
一大块冰。已经化得没了棱角,也仍有很多部分因藏有气泡而变得不透明,融出来的水从上滴答落下。但其上,虽然已经有一半露在空气之中,冻着一个更加让人在意的物体——
浅色皮质马甲,麻布衬衫,肩甲和厚皮裙。微光之下他仍然能辨认出这衣物和装备的来源。
这是一个人,伽纳森家族的女子。
他一步冲了上去,尝试将女子从冰块上抱起来。但对方的左脚仍然还冻在冰块之中。
好冷的身体。那女子没有失去活人的柔软,却已经没了应有的温度。看解冻的状况,对方应该早就已经冻死。
先把人从里面救出来。
他挥刀砍碎了困住女子脚的冰,让他得以抱起她。
好轻。
他托着这素不相识的姐妹,将她安置在了没有水的地方。他没有听到呼吸,也摸不到脉搏,这也是一个怪物们的牺牲者。
在割下死者的头发之前,有必要先搞清楚主人的名字。在普西的幽光下,他看到的是一张与众不同的面孔。和伽纳森家族大多数女性不同,这少女面部没有什么棱角,圆脸上的五官精致得如同木工师傅雕琢的人偶;她乌黑直顺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飞泻而下的发丝长已及股。这样的面孔和长发给人印象深刻,他敢肯定在甲板上见过她的身影,也听过她的名字,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只能借助铭牌了——在少女的腰间,瘪瘪的小包里有一块金属刻的牌子,上书:菲·冰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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